本文转自:人民日报
年春,一个傍晚,我坐在拥挤的火车上,借着昏*的灯光看一本书。我沉浸在书的意境里,忽略了报站的声音。等我合上书,报站的声音又响起:“泰安站到了,有下车的旅客请下车。”我这才发觉,已经错过了要去的济南,到了下一站泰安。
我赶紧跳下车,呆呆地看着火车如一条长蛇逶迤而去。我补了票,走出站台,回转的火车已经没有了,只能打了一辆出租车,匆匆往汽车站赶。透过车窗玻璃,我看到夕晖笼在泰山的山头,镀了一层金边的云,慢慢飘浮着。过了一会儿,金边淡了,云也隐去了,整个小城,被暮色包裹了。
这是我第一次走进泰安。或许是一种缘分,毕业之后,家在潍坊的我,竟又被分到泰安工作,且一待就是十几年。
刚来泰安时的我,血气方刚,喜欢人潮涌动的地方。泰安这座城市似乎有点小,容不下我那颗跃动的心。我想,过上几年,也许我会离开泰安,奔向别的城市。
我所在的单位旁边有一条河,人称“渿河”。河上有桥,类似赵州桥的样式。过桥不远,有座亭子,檐角如展翅之鸟。经常有人在亭内乘凉、下棋。站在亭内,举目便能望到泰山。
我对泰安的感情,是一点一点培养起来的。每天下班,我都要经过岱庙。岱庙门前有一棵几百年的老槐树,被人们用汉白玉砖围了起来,周围的人车都为它让路。走过老槐树,总会有一股清凉之感。人们步履匆匆,似乎也并未多看它一眼,而它却千百年地看着我们,阅尽众生。
刚来泰安时,我租住在单位后面的一个小区,旁边就是夜市。晚上,夜市熙熙攘攘,充满了活力,卖小吃的、卖服装的、卖工艺品的……不一而足。街灯闪闪烁烁,似乎与时断时续的吆喝声相和。我坐在自己的斗室里,一边听着外面的市声,一边读着书,偶一抬头,一只花猫在屋瓦上蹑着脚走来走去。
两年后,我搬到南湖旁。南湖原先并没有湖,是后来改造而成的。下了班,我常去湖边散步。泰安人特别喜欢豫剧,一些大爷大妈们敲着锣鼓,组成了业余豫剧队,每到夜晚,就在南湖边的长廊下唱《打金枝》《朝阳沟》。听者甚众,十分热闹。
后来,我终于拥有了自己的房子,离单位只有四五站路,很是方便。最满意的是,举头即可见泰山。事实上,对泰安人来说,抬头见山是常有的风景,只因我是外地人,故而格外心动。见到外地的朋友,我常常跟他们说,我家就在泰山脚下,他们往往一副歆羡的表情。我又加强语气,给他们细致地说起不同时节泰山的景色。春天,百花烂漫,泰山的颜色是层次不分的,红夹杂着绿,粉混合着紫;夏天,泰山是蓊郁的,雨水也多,动不动就云遮雾绕,山似游龙,神出*没;秋天,蓊郁退却了,泰山变得红红**的,显现出另一种明艳的色彩;而到了冬天,山常常阴着脸,云也不再轻盈了,山上所有的生命似乎都在默默地积攒着元气……我这样描绘泰山的时候,朋友们往往发出阵阵感叹。
朋友们来泰安,我每每带他们爬泰山、游岱庙、看花海、逛东湖。朋友们总是啧啧赞叹,我便趁机说:来泰安吧,这里抬头见山,好山好水……有的朋友果真动了心思,后来在泰安买了房子,与我成了同城的邻居。
我后来也去过不少城市。无论面对怎样的风景,我总是特别想念泰安。我知道,这可能是我常年沐浴山风所致,我已经变得离不开泰山脚下的这座小城了。
《人民日报》(年08月17日20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