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端新闻记者张弋
“昔三代之居，皆在河洛之间。”
《史记·封禅书》中，太史公仅用一句话，便指明了华夏文明发源地之所在。
5月15日，“行走河南·读懂中国”文物探源采访团队来到洛阳，实地探访宜阳苏羊遗址、伊川徐阳墓地和二里头夏都遗址博物馆。
三处遗址虽分属仰韶时期、夏晚期、东周时期，但其之间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在其各自所属的时代中，多元文化交流均在这里上演。
红山文化“高层”曾到洛阳“考察”
苏羊遗址位于洛阳市宜阳县，主要发现了仰韶时期和龙山时期的文化遗存，在年被列入“考古中国—中原地区文明化进程研究”重大项目。
△庙底沟时期彩陶钵
洛阳市考古研究院史前研究室主任任广介绍，苏羊遗址是河洛地区古国时代的一处大型中心性聚落，延续时间从仰韶早期一直到龙山文化晚期，文化序列从早到晚发展连续稳定，文化谱系一脉相承。
在任广的带领下，记者走进苏羊遗址考古队文物库房，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一件彩陶钵，是典型的仰韶文化庙底沟时期器物。
△有玉琮纹饰和鱼纹的彩陶
在彩陶钵一旁，也摆放着一些陶器，但器型风格各异。任广说，这些陶器也是苏羊遗址出土的，但他们却来自长江流域的油子岭文化和屈家岭文化。
随后，考古人员从保险柜里取出了三件珍贵的红山文化的文物，分别是兽首石雕，玉钺和玉璧。
红山文化半拉山墓地位于辽宁省朝阳市，远在苏羊遗址公里之外，两地分别出土了兽首石雕，外形高度相似。苏羊遗址的兽首石雕在中原地区同时期遗址中是首次发现。经过对比，两件兽首石雕形制几乎完全一样。
考古人员推测石雕在当时是一种权杖的饰件，是权力的象征物。相隔千里的两件“同款”器物，或许意味着，当时河洛地区和西辽河流域的部族首领间存在某种交往。
△红山文化兽首石雕
任广表总结说，苏羊遗址呈现出的不同区域多元文化在此交流与融合的场景是中华文明多元一体、兼收并蓄、绵延不断的重要见证，更是中华文明源远流长、博大精深的体现。通过吸收大量外来文化因素。选择性地进行融合改造与创新，逐步形成自身的文化特性，为之后二里头文化的强势崛起奠定了基础。
“戎人”王级大墓见证东周民族融合
戎人是中原地区对西北地区民族的统称，洛阳地区很早就有戎族活动。
文献史料记载，公元前年陆浑戎迁入伊川，作为晋国的附庸，但后来陆浑戎投靠了楚国，转而成为晋国的隐患。公元前年，晋国挥师南下，消灭了陆浑国。
△徐阳墓地车马坑遗迹
随着伊川徐阳墓地东周遗存被发现，文献所载“戎人内迁伊洛”的历史事件彻底被证实。
戎人内迁，在周遭强大诸侯国夹缝中求生存，其文化不可避免地要受到“周礼”的影响。
徐阳墓地考古发掘现场负责人马占山介绍，东周时期，中原华夏文化区内皆有在大墓附近设车马陪葬坑的葬俗。陆浑戎内迁伊洛后，除了保留一些本民族文化习俗，沿袭使用马牛羊头蹄葬俗和西北地区才有的单耳陶罐外，也使用了中原传统的编钟、编磬等青铜礼器、陶器组合和车马坑。
徐阳墓地呈现的文化面貌，体现了陆浑戎对华夏文化的高度认同和华夏先进文化对内迁戎人的深刻影响。陆浑邦国虽灭，但陆浑戎人大部分仍在当地生活繁衍，陆浑戎后裔播迁到世界各地，是中华“陆姓”的重要来源之一。直到现在，依然有陆浑村、陆浑水库、陆浑关、陆浑山等地名。
他总结说，徐阳墓地的发现，为研究春秋战国时期民族迁徙与融合、文化交流与互动的重要资料。所表现出的文化融合与嬗变，是中原华夏文明的先进与包容性的重要体现，是中华文化五千年有容乃大、兼收并蓄民族融合的实证。
海纳百川的二里头先民创造了中原地区首个“超级大国”
年，著名考古学家徐旭生先生怀揣着寻找夏王朝的梦想率队来到洛阳盆地，在这里发现了举世闻名的河南偃师二里头遗址，一扇通往中国历史上最早王朝的大门就此被叩开。
△二里头夏都遗址博物馆中夯土墙镶嵌着各个时期的陶片
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二里头考古队队长赵海涛研究员曾接受顶端新闻采访时表示，二里头文化是在中原本地文化连续发展的基础上诞生的。从一万年前李家沟文化，再到八千年前的贾湖文化，再依次经过磁山文化、裴李岗文化、后岗一期文化、大河村文化、中原龙山文化一直到二里头文化，中原文化发展序列不仅完整，而且连续不断。其建筑形制、墓葬形制以及陶器的组合在先前文明的基础上一脉相承。
△中华第一爵
值得注意的是，二里头文化不是河南龙山文化的自然延续，河南龙山文化也不是形成二里头文化的全部来源。在河南龙山文化与二里头文化之间，还存在新砦期文化，在此期间出现了文化整合与转折，最终演变为二里头文化。
△绿松石铜牌饰
在继承中原主体文化之外，二里头文化还广泛融合了周边文明先进因素。例如西北的陶器类型、冶铜技术、绵羊、小麦，南方的后石家河文化的玉器，热带海洋的海贝，东方的玉礼器、陶礼器和东南的原始瓷器。
赵海涛认为，由于二里头先民兼容并蓄，海纳百川，他们才能在激烈的多元竞争中脱颖而出，创造出史无前例的制度和文明成果，并在中原地区建立了一个超越地理单元的“超级大国”。
△七孔玉刀
这个“超级大国”以河南为中心，东到周口，北达焦作，西至关中平原，南至湖北北部。据河南大学贺俊博士统计，其境内共有多处聚落，根据聚落规模、遗存规格可划分四个等级，发现它的社会结构为“金字塔形”。大中型聚落占据了河流、交通要道、绿松石矿、铜矿等核心资源，周边小型聚落呈拱卫态势，形成“众星捧月”式的分布格局。
牙璋在二里头时期成为代表贵族身份的重要礼器，在这个时期，牙璋较以往尺寸更大，其扉牙变为龙形，且全部出自于高等级贵族墓。
△二里头一期至四期陶器的变化
值得一提的是，在四川广汉三星堆遗址、香港南丫岛大湾遗址甚至越南背部雄仁遗址等等看起来和二里头毫无关联的遗址，同样出土不少二里头风格的牙璋。
二里头夏都遗址博物馆陈列保管部副主任赵腾宇表示，这一现象体现了中华文明五个突出特性中的和平性。在这些发现二里头风格牙璋的地区，没有发现其他二里头特征的器物，说明二里头人并没有占领那些地方，而是这些地区主动学习和接受了二里头先进的文化，二里头文化也借此散播至大半个中国，奠定了古代中国形成的重要基础。
△迄今发现最早的青铜鼎
此外他还表示，中华文明突出特性中的包容性、创新性、统一性、连续性在二里头遗址同样有所体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