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南方周末》的《八旬女同性恋人的财产官司》一文,展示了一起生活了50多年同性伴侣的悲剧:失去自理能力的伴侣被各自亲属接走,然后双方打起了争夺财产的官司。两个人一个患脑器质性精神障碍,一个卧床不起,都不能表达了。五十年里的那些爱情里的点点滴滴,两个人的独立与勇敢,都随着语言功能的丧失而彻底消散。没有婚姻保障,同志伴侣到了老年,长期的感情不被尊重,共同的财产无法守住,随意任人处置。
尽管现在多了一个选择——长期的同志伴侣可以办理意定监护。但同性伴侣(LGBTQ+…伴侣)需要花一万元办意定监护(两人各自五千)、几百元办财产公证、几百元设立生前预嘱、以及其他几个不知什么时候可能用到的、肯定很贵的证,费尽心力,才相当于只需九块钱的结婚证书。已经有越来越多的人有意识地主动办理意定监护,一方面是给彼此保障、减少纠纷,另一方面也是一份证言,通过不断地去扣响、砸烂厚重的铁门,让铁门里面麻木的人能听到看到门外人的吁求和血泪,以期最终推动婚姻平权。
小东和小鹏的故事是同志伴侣缺乏法律保障的另一个实例。两人相伴近9年,年小鹏因为车祸离世。爱人离开后,小东遭受了他的亲属的不公对待。因为没有婚姻的保障,类似的困扰在未来也许有更多人遇到。
在他来北京处理爱人房产和孩子问题的间隙,他向我讲述了他的故事:
一,相恋
他生于年,老家是辽宁的。
他老早就知道自己是同志,在大学里,暗恋他的上铺,发现人家是直男,就断绝来往了。他在大连读书的,很上进,不是英语专业,但过了专八。在加拿大交换了九个月,回来后找工作有了三个很好的offer,最后选择去了北京。
我俩是年在朋友别哭上认识的。我在资料里放了像是大头贴一样的照片,穿着一个背心和裤衩,坐在草地上。他后来回忆的时候说,那时候的你好纯啊。结果我们俩现在都变成猪了。
我们不算一见钟情,他跟我聊天的时候,我半信半疑的。聊了三天,他说他是比较传统的人,如果确定了就不会变心了,我跟我一个朋友转述后,那个朋友说,“你就听听就行了,不要把这种话太当回事。”
年12月3号那天在网上确定的关系,他说以后这一天就作为我们的纪念日。那时候就天天视频。聊了快一个月的时候,他就说:“不行了,我们要见面”。他在北京,我在昆山,我们两个就选在上海见的面。
那天是新年的第一天。他还给我从北京带了两盒稻香村的点心,我还刻薄地说:你个子不高,你怎么穿这么个风衣过来了——现在看着柜子里的那件风衣就很有感触。那天晚上住的时候,还开了一个双人床的房间,矜持了一晚,第二天晚上,就睡到一起去了。感情更近了一步,我们很开心,就在上海走啊逛啊,第三天我说我们不逛了,去普陀山吧。我们去普陀山拜佛,在佛前默默许下了在一起的心愿。
过了一段时间,我第一次去北京见他,那次没住他家,在金宝街那边开了一家酒店。晚上临睡前,我们靠在床上说话。他抬手,我注意到他手上戴了个戒指,铂金的,款式很普通。
他说:“这是我来北京第一年的时候买的,当时就想了以后要跟一个人在一起时,要买一个同样的戒指给他。”我们在一起之后,他又去找了戒指,就又买了一个,一直放在包里准备着。当时我们相互依偎着,我都没想到,他突然把包里的戒指戴在我的手上,说,“这辈子我们俩就在一起,别想分开了。”
我当时调侃他说:“你是不是太随便了?我们才认识没多少天,就给我戴个戒指,然后还说这么一堆废话。”我是这么故意跟他开玩笑,心里特别感动。他一直觉得他个子矮,长得没我好看,担心我有一天会不喜欢他,特别希望我们感情能稳固。其实每个人喜欢的东西是不一样,他觉得他的样子不够好看,但就是我喜欢的样子。
他工作很忙,我因为工作自由一些,去找他的时间多一些。每次来北京住半个月二十天,最长的一次呆了三个多月。他也常去上海出差,他出差时我经常过去陪他。他买房那年,又要去德国出长差,我就去北京给他装修房子。在北京天天有雾霾,植被又少,一开始我是不太喜欢北京,觉得哪里都不好,就和他说我们定居上海吧,省得两个人老是跑来跑去。
小鹏在北京的房子,是小东装修好的
随着两个人感情越来越好,就越来越想在一起,因为我的工作在昆山很稳定,换工作可能不像他那么容易,所以异地恋三年多之后,他放弃了北京的工作,到上海找到了新工作。他上班的地方距离昆山不远,交通很方便,我们开始同居生活,他下班回到昆山家里。
那时候他拿到手是每个月三万块,他说房贷都快换不起了,我听了就给他打了五万。后来他找到一个德国的公司,月薪税后拿到手有8万多,年底的时候还多给三个月的薪水。他收入高了,我的工作收入那时候也很多。想买什么就买什么,不会心疼钱。我们认识之后,两个人经常胡吃海塞的,体重蹭蹭地涨。
他对我特别好,我喜欢喝一款网红豆浆,他晚上下班在上海排半个多小时的队,买给我喝,一次背四五瓶回来。他喜欢猫,我就偷偷去买了一只英短回来。蓝猫的毛掉的啊,都沾到窗帘上、沙发上,到处都是猫毛。
一起住以后,小东就经常在家做饭,虽然手艺不算精湛,但小鹏很喜欢吃
感情就是这么细水长流中不断变深。有一次我们一起去了趟峨眉山。当天天气很晴朗,游客很多,旅行团里还几对夫妻,其中一对的妻子看出我们俩的亲密,突然问我们说:你们两个是两口子吧?我朋友脸一下就红了,我就很坦然地说:是的!峨眉山上有雪,我们两个一直手牵手,脚上套着防滑袜,那个导游说,“你们两个太要好了,我都有点嫉妒你俩。”
在金顶附近我们求了两个签,祈求我们的感情长长久久,生活顺顺利利。
峨眉山底下有很多饭馆,我们问有没有韭菜炒鸡蛋,人家说有,端上来了,一盘要六七十块钱,被宰了一顿。哈哈,被宰的经历如今回忆起来都是美好回忆了。
我最幸福最觉得最自由的时候,是我们一起去泰国。从北京机场出发的时候,我们两个就开始手牵手,过了边检口,就感觉可以完全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了。
那趟飞机都是去泰国的人,都是两口子什么的,同志比较多。然后我们俩一直就牵着手,不用避讳任何东西,有了那种光明正大的感觉,那一刻我觉得是特别幸福,心里面特别放松。
到了泰国之后,我俩在大街小巷牵着手游玩,泰国充满了异域风情,景色优美,人民友好,我整个人就觉得特别幸福特别自由,这一刻我终于不需要掩饰什么了。
在一起时间久了,生活也很安定,就考虑要孩子的问题。我之前有过一次短暂的婚姻,有个女儿,由我带着。
一开始准备去泰国,但听说泰国也开始禁止,于是我们花了很多时间反复寻找。年,通过一个朋友选定了一家公司,和我们对接的人说:你们这个群体的客户特别多。
我俩用了同一位女性的卵子。我朋友个不高,说一定要找一个以上、皮肤白的女孩,而且不想找整过容的,想找个“原装的”。
最后老二和老三差两个半月出生,都是女孩。
当孩子已经生下来时,那个机构打电话通知我们孩子已经生了,我和我朋友两个人抱在一起,哭了好久,总算成功了,一路走过来真的太不容易。我对他说:“我们两个太厉害了,特别圆满,咱俩都是人生赢家。”那是我真正觉得特别幸福的瞬间。
去接第一个孩子的时候,那天飞机特别颠簸,吓出一身汗。从那之后,我和他决定,之后一定不能坐一趟航班,就怕万一一起出事,孩子们就没人照顾了。有了孩子之后,我们感觉两个人的责任更重了。
毕竟在大陆还不合法,接第一个孩子回来的时候就提心吊胆的。孩子有的时候会哭,我们就特别慌。到我们小区时,我妈妈出来接,看到亲人,我朋友站在小区门口就哭了,他说:“我这一路上都特别想哭!”整个过程总是提心吊胆。
小鹏的孩子刚出生时的样子
同我朋友相比,我照顾照顾小孩子能力更强。我自己的老二,我没怎么带,但老二挺好的,我说老二的命挺大的。这个老三,他要上班,都是我在带。前三个月的时候,一个晚上起来十次都不止,费的精力最多。
后来他父母从东北过来看孩子,看到每天晚上孩子都是睡在我身边,他爸爸就说:“看到这些,我终于明白我儿子这么多年跟你一直在一起的原因。”
在一起8年多,没有大吵过。有的时候在